戴维来丨澳大利亚台海政策辩论及延续：成因、影响与走向

作者

戴维来

摘要

澳大利亚作为一个传统中等强国，近年来在美国“印太”战略的背景下，其一些鹰派政客与媒体频繁挑战涉华议题，在台湾问题上不断炒作战争言辞，通过反华宣传声称中国“威胁”澳大利亚的国家安全、经济利益和社会价值观，并预测两国将爆发战争，企图抵制中国不断扩大的影响力，突出表现为莫里森政府时期出现的“战鼓论”。所谓“战鼓论”，主要是指澳大利亚一些鹰派人物通过反华宣传，声称中国“企图通过政治、经济、军事等手段影响澳大利亚，对澳国家安全、经济利益和社会价值观构成威胁，并暗示澳大利亚应准备迎接因台海问题可能爆发的军事冲突”。莫里森政府不断炒作“战争”议题，制造紧张舆论。这一动向与美澳同盟的联动影响、国内政治党争的推波助澜、游说集团的煽动鼓动等因素密切相关。“战鼓论”对中澳关系产生了负面影响，导致双方在地缘政治、外交和贸易等领域出现一系列矛盾和争端，同时给民进党当局释放错误信号。澳大利亚所谓“战鼓论”强硬派一度甚嚣尘上，在塑造澳大利亚对华公众舆论中扮演重要角色。但随着澳大利亚政权轮替，所谓“战鼓论”强硬派对政策的影响已经减弱，也受到了经济利益、民意、政治力量等掣肘，不过也并未退场。澳大利亚工党政府上台后，中澳关系出现转圜迹象，双方都致力于改善关系，采取了一系列政治访问、经贸谈判措施，双边关系有所升温。但澳大利亚台海政策依然受到美国“印太”战略的影响，所谓“战鼓论”在未来是否会继续活跃，会否干预台海事务，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澳大利亚执政者对其国家利益的判断和外交战略布局。为发展稳定的中澳关系，中国应坚决反对所谓“战鼓论”，与各界保持接触，寻求长期对话，活跃双边交流，充实合作纽带，培植政治互信，管控和妥善解决分歧，从而推动两国关系向前发展，促进地区和平稳定。

关键词

澳大利亚；对华政策；“战鼓论”；台湾问题；地缘竞争；“印太”战略；美澳同盟

作者简介

戴维来，复旦大学中国研究院副研究员、院长助理。

一、问题的提出

经过多年的发展，中国已成为澳大利亚最大的贸易伙伴。然而，近年来在联盟党执政下，澳大利亚一些“对华鹰派”政客、智库和媒体炒作战争风险，从以往避谈台海“战事”到煽动所谓“战鼓论”，企图加速形成对华敌视政治氛围。在这种氛围的影响下，中澳关系特别是莫里森政府时期在地缘政治、外交和贸易争端等领域出现诸多矛盾。2022年，澳大利亚工党政府取代联盟党执政，其对华政策及态度有明显变化，中澳关系出现转圜的迹象，过去剑拔弩张的态势日渐缓和，双方皆致力于改善关系。不过，深入把握澳大利亚近年来出现的前述政治辩论发展脉络、动机影响及走向，仍有现实意义。这有利于更好地以长周期、全过程的方式，认识和理解亚太地区安全的发展走势，更好地应对我国统一进程中的外部干预。

目前，国内学界关于澳大利亚在台海问题上所谓“战鼓论”辩论的研究较少，多着眼于澳大利亚整体对华政策，围绕美国、日本、澳大利亚三国在应对所谓“中国威胁”方面的合作进行探讨。这些研究凸显了澳大利亚国内政治和外部因素对其政策和行动的重要影响。

一是主要涉及台海安全合作方面。一些研究认为，美国、日本和澳大利亚一直叫嚣共同应对所谓“中国威胁”。拜登政府将中国视为所谓“最重大的地缘政治挑战”，并在“联盟制华”和“以台制华”方面采取行动。这导致美、日、澳三国加强了制度化水平的安全合作，尤其是采用联合介入议题、加强国内机制协调、增强双边合作、建立三边同盟等途径来深化台海安全合作。然而，这种合作受到了软性和硬性条件的限制，包括美国国内政治优先、日本和澳大利亚认知上的差异、联盟扩散引发的减弱效应以及国内法律等［1-2］。

二是主要关注澳大利亚对美国台海政策的反应。一些学者认为，冷战结束后，澳大利亚的政策从“战略模糊”明显转向“战略明确”。这一变化主要是因为澳大利亚与美国结盟的国策。这一国策具有深厚的西方现实主义理论基础、长期的实践经验和广泛的民意支持。澳大利亚通过与美国结盟，获得了丰厚的政治、经济和安全利益，但也必须忠实地履行其对美国的承诺，在亚太地区扮演“副警长”的角色。在当前的“联盟遏华”背景下，澳大利亚的台海策略密切追随美国的外交政策，包括在台湾问题上采取频繁的行动，如制造“台海危机”和支持台湾加入联合国体系。由于中美两国的综合国力仍存在差距，可以预见，澳大利亚将继续紧随美国的台海政策，积极参与台海事务，采取新的政策行动，从而影响中澳经贸关系的正常发展［3-4］。

三是主要聚焦澳大利亚国内政治和舆论方面的问题。不少研究认为，作为“五眼联盟”的重要成员，澳大利亚在追求对美遏华政策上与英国、加拿大和新西兰存在一些差异。这些差异不仅受到美国压力的影响，还受到国内政治因素的影响。澳大利亚不能忽视中国市场，且必须在对台政策上考虑中国的立场。在认知层面，澳大利亚国内存在着两种不同的政策观点：一种是主张发展对台的“实际关系”，另一方面是坚持对台的“战略自主”。其最终的政策选择还受到执政精英对公众舆论认知定位的影响［5］。

综合前述文献来看，尽管大多文章着眼于澳大利亚的对华政策、台海安全合作以及国内政治和舆论对政策的影响，但还未直接提供关于所谓“战鼓论”语境下的研究观点。这表明在澳大利亚台海政策领域的研究中还存在某些内容和角度需要加以补充，特别是关于所谓“战鼓论”对澳大利亚在台海问题上立场和行动影响方面的研究。围绕澳大利亚所谓“战鼓论”政治辩论加以全面的研究，对决策、社会舆论和安全战略等多方面进行深度分析，有助于深入考察所谓“战鼓论”在澳大利亚内部的政治影响。这一辩点会否制约澳大利亚对华关系、影响地区和平稳定值得认真研究。

二、澳大利亚台海政策辩论

的登场与折冲

澳大利亚台海政策辩论主要表现为莫里森政府时期的所谓“战鼓论”。它是指澳大利亚一些鹰派政治人物、媒体和学者等针对中国的反华宣传，近年在澳媒体和政治舞台上逐渐流行起来，其主要内容是声称中国“威胁”澳大利亚的国家安全、经济利益和社会价值观，试图通过政治、经济、军事等手段干预澳大利亚，并预测两国将会因台海问题爆发冲突，鼓吹澳大利亚要为迫在眉睫的冲突做好准备。在美国“印太”战略背景下，莫里森政府在台湾问题上不停炒作“战争”议题，制造所谓“战鼓论”的舆论风潮。然而，澳大利亚“战鼓派”已随政权轮替下台，它们虽然还没有偃旗息鼓，但对政策的影响力已今不如昔。

（一）莫里森政府时期所谓“战鼓论”登场鼓噪

莫里斯政府时期，在台海局势紧张的背景下，一些澳大利亚政客开始频繁煽动战争言辞，媒体持续跟进炒作，渲染战争气氛，宣称台海冲突迫在眉睫，澳大利亚应准备在台湾问题上与中国“开战”。所谓“战鼓论”这种意识形态色彩浓厚的政治舆论开始出现。

所谓“战鼓论”首先由莫里森政府的高官炒起，其代表人物主要有彼得·达顿、彼得·詹宁斯等。2021年4月，澳大利亚内政部秘书长迈克尔·佩祖洛声称：“澳大利亚必须努力减少战争的可能性，但不能以我们来之不易的自由作为代价，只要‘暴政’对自由的威胁持续存在，人们就必须保持武装，坚定地为战争做好准备。”他宣称：“战鼓正在擂响，有时微弱而遥远，有时会更大声，且更为接近。”［6］2021年底，澳大利亚时任国防部部长彼得·达顿声称，不能排除在台湾问题上发生冲突的可能性，必须对中国的“敌对行为”保持清醒，必须准备“再次派遣我们的将士奔赴战场”［7］。达顿的言论引发了巨大争议，但其即使在下台后依旧频繁炒作所谓“中国威胁论”。他甚至还刻意将台湾问题与乌克兰问题作直接对比，妄称“台海如果发生冲突，澳大利亚可能向台湾运送武器，将竭尽所能阻止中国大陆对台湾实施‘侵略’”［8］。这位新任自由党领袖坚持将中国视为澳大利亚面临的“最大问题”，并向工党新政府施压坚决反对中国［9］。澳大利亚军方也迅速跟进对所谓“战争威胁”的讨论。澳特种部队高级指挥官亚当·芬德利声称，要阻止战争爆发，澳大利亚军队必须与中国对澳大利亚施加的“强制性约束”展开竞争［10］。澳美还制定有关台海可能发生冲突的军事协同作战计划，是为台湾当局参与国际社会寻找“官方”支持的新机制。澳大利亚前国防部部长克里斯托弗·派恩声称，“台湾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个爆发点，澳大利亚可能会陷入冲突，一场涉及中国的战争是你我在未来五到十年内可能不得不面对的事情”［11］。澳前国防和情报高级官员巴贝奇声称，在未来五年内，澳大利亚有50%的可能性被卷入美国和中国之间就台湾问题爆发的“毁灭性战争”，澳大利亚拒绝加入美国“协防”台湾地区几乎是不可想象的；声称中国可能会对澳军事基地和关键基础设施发动“攻击”，他担心澳洲没有准备好应对此类“威胁”［12］。

澳大利亚联邦议会是推动所谓“战鼓论”的主要力量。澳参议院外委会前主席埃里克·阿贝茨声称，澳大利亚将有责任在与中国的“战争”中“帮助保卫台湾”，呼吁与台湾当局建立更加紧密的关系，终结澳大利亚“一个中国”政策［13］。工党参议员金伯利·基钦、现任自由党影子国防部部长安德鲁·哈斯蒂和蒂姆·威尔逊、詹姆斯·帕特森、菲利普·汤普森等反华议员强烈呼吁支持台湾地区“参与世界卫生组织”，联盟党和工党的一些后座议员则呼吁与台湾签署“自由贸易协定”。这群“对华鹰派”议员叫嚣反击中国日益增长的实力。例如，现任自由党反外国干涉影子部长帕特森组建了一个名为“金刚狼”的非正式跨党派鹰派团体，鼓吹“中国威胁”，要求对中国强硬。帕特森妄称中国是主要“威胁”来源，比冷战高峰时期更糟糕，而且这是一个更复杂的挑战［14］。

2022年5月，联盟党政府下台后，“战鼓派”失去执政和政治表演舞台，有关势力转战新闻舆论场。“战鼓派”继续在台湾问题上混淆是非，误导舆论，不断大肆宣扬“中国威胁”，甚至炮制出澳大利亚将对中国开战的谬论。2023年3月，澳大利亚两大主流媒体《悉尼先驱晨报》和《时代报》发表所谓专题报道《红色警戒》，声称两家媒体召集的五位“国家安全专家”开会研究得出结论：“澳大利亚的压倒性危险源头来自中国，我们国家在未来三年内可能会与中国发生战争，但我们还没有为此做好准备。”［15］这比美国时任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马克·米利预测的时间更早。澳大利亚“对华鹰派”专家主张重新引入征兵制，配备远程核导弹。洛伊研究所2022年开展的一项“民意调查”显示：如果中国大陆所谓“进攻”台湾并且美国决定干预，超过51%的受访者支持部署澳大利亚国防军，与2019年相比，这一比例上升8个百分点［16］。该机构在2023年6月公布最新的“民意调查”结果显示，其中64%的受访者认为，美国与中国就台湾问题爆发军事冲突的前景是“重大威胁”，支持“澳大利亚向台湾提供武器和军事物资”；61%的受访者支持“动用澳大利亚海军协助防止中国封锁台湾”；当然，56%的受访者也表示恢复澳中外交接触符合澳大利亚国家利益［17］。

（二）理性政治力量对所谓“战鼓论”的批判反思

对于所谓“战鼓论”的合理性和真实性，澳大利亚主要政治力量对此并未有共识意见，反而有许多政界及学界人士对此持批评意见。他们指出所谓“战鼓论”并不符合实际，也不利于澳大利亚国家利益。这些观点认为，如果澳大利亚在任何有关台湾问题上与美国一道同中国开战，后果将是灾难性的。在当前世界所有的不确定性中，对于澳大利亚人来说，台海政策无疑是必须展开的最重要讨论之一。前总理基廷强烈批评前述《悉尼先驱晨报》等媒体再度鼓吹的战争论调，指出这是“我在50多年活跃的公共生活中所目睹的最令人震惊和挑衅的新闻报道”。基廷毫不客气地批评所谓“战鼓论”。他直言台湾问题为中国内部事务，全世界都承认中国大陆与台湾同属一个中国；若美国真的愿意为台湾开战，澳大利亚也没有义务加入，因为堪培拉与台北没有一纸盟约，台湾地区不是澳大利亚重要利益［18］。时任工党影子外长黄英贤批评莫里森政府插手台湾事务，称这种策略只有不负责任的政客才会使用，指责达顿等人放大“战争”威胁以提高其所在政党的选举地位。前澳大利亚工党领袖比尔·肖顿表示：“我不明白为什么政府在中国问题上使用如此煽动性的语言，除了引起更多的焦虑，这实际上没有任何帮助。”［19］西澳大利亚州州长马克·麦高文敦促要淡化战争言论，称社会上可能有一些人在欢呼，但这种语言不符合公众利益，完全没有必要［20］。进步派杂志《独立澳大利亚》表示，澳主流媒体正在厚颜无耻地敲响战鼓，同时故意回避该地区的经济和政治实际情况。澳知名记者保罗·格雷瓜尔也撰文揭露“战鼓派”在其战争宣传中回避残酷的现实，因为冲突将导致澳大利亚和中国的年轻人大规模丧生，伴随供应线被切断、超市货架空荡、物资短缺和通货膨胀加剧等危机 ［21］。澳大利亚独立与和平运动倡导者贝文·拉姆斯登表示：“澳大利亚卷入美国对华战争对澳人民来说将是一场灾难性的后果。”［22］悉尼大学教授詹姆斯·柯兰批评所谓“战鼓论”是铤而走险的标志，打“中国牌”无疑会损害国家利益［23］。工党政府上台后，澳大利亚国立大学教授简·戈利、悉尼大学中国研究中心主任大卫·古德曼等15位知名学者立刻致信阿尔巴尼斯，呼吁新政府“更换战争语言”，以澳大利亚人民利益为中心谈论中国，与中国同行进行对话，修补中澳“糟糕的外交关系”［24］。

一些曾任澳大利亚军方高层的战略学者和前官员也加入辩论当中，如澳大利亚国立大学战略研究名誉教授、前国防部负责战略与情报的副部长休·怀特，前国防军总司令、海军上将克里斯·巴里，前国防部国际政策与战略司司长艾伦·贝姆，前澳大利亚军方情报官克林顿·费尔南德斯等人。他们虽在一系列问题上有不同的看法，但在一件事上的观点不谋而合，这就是无论有没有澳大利亚的辅助，美国都无法战胜中国。休·怀特指出：“在台湾问题上，澳大利亚支持与否，美国都不可能赢得与中国的战争。”克里斯·巴里认为，若与中国发生任何战争，对澳大利亚将极具破坏性。艾伦·贝姆表示，考虑到中国军队现代化建设的速度，2035年以后更有可能出现中国战胜美国的结果［25］。

（三）阿尔巴尼斯政府为所谓“战鼓论”降噪降温

2022年5月，澳大利亚大选后政党轮替，一向对华强硬的莫里森政府下台，工党的阿尔巴尼斯上台执政。与莫里森政府相比，阿尔巴尼斯政府在抨击中国的言论上更加谨慎，批评所谓“战鼓论”故意制造紧张气氛，避免在言辞上挑衅中国核心利益。此后，澳大利亚的对台政策至少在公开场合中变得更加温和与小心。对于保守党政府咄咄逼人的台海政策，工党政府称不会被卷入有关台湾问题的假设中。阿尔巴尼斯在接受CNN采访时被问及“如果中国大陆‘入侵’台湾”，澳大利亚是否会在军事上“保卫台湾”，称将“使用外交语言而不是走那条路”，谈论这些潜在冲突的问题不符合澳大利亚和平与安全的利益［26］。对于美国时任众议长佩洛西窜台，阿尔巴尼斯拒绝评论，称美国与台湾同行的接触程度是他们的事。他称，澳大利亚在台湾问题上的立场是明确的，“我们不希望看到任何单方面改变现状，将继续与伙伴合作，促进台海和平与稳定”［27］。澳大利亚国防部部长理查德·马尔斯重申澳大利亚对“一个中国”政策的承诺，称不相信澳大利亚在台湾问题上的立场会阻碍堪培拉与北京之间双边关系的修复，阿尔巴尼斯政府的做法将是“专业的”和“尊重的”，不会损害澳大利亚的国家利益［28］。马尔斯认为需要对中澳之间“发生战争”的可能性采取谨慎的态度，但同时也声称必须对“中国大陆‘入侵’台湾”的前景保持警惕。

三、澳大利亚台海政策辩论中

“战鼓派”泛起的成因和意图

澳大利亚近年来出现的所谓“战鼓论”并非因应现实中的可能，更多是为了服务于鹰派人士对其内外利益的把握，特别是内部选举、党争以及澳美联盟的需要。这些战争言论的出现主要是着眼于满足国内政治和国际关系的需求，实现鹰派的政治利益。

（一）所谓“战鼓论”的成因

澳大利亚所谓“战鼓论”出现的背后有着复杂的政治和历史原因，主要与双边关系、区域局势紧张有关。其中，澳大利亚国内党争是引发所谓“战鼓论”的直接原因。

1．美澳同盟的联动影响。“战鼓论”的出现主要与澳大利亚对台政策服从于美国对华战略相关。对澳大利亚而言，澳美同盟是其对外政策的基石，加强这一联盟可确保其驾驭地区安全环境的能力［29］。澳大利亚莫里斯政府对美国霸权的强烈认同解释了其对美国地位下降的普遍恐慌，这让澳大利亚在中美之间“选边站”的态度更加明确。鉴于澳美同盟在澳大利亚外交政策中的核心地位，澳任何对华外交政策的重要变化都与美国的对华战略密切相关，澳大利亚与中国的关系取决于中美关系状况。

历史地看，澳大利亚对华强硬政策的转变与中美关系的冷热程度高度吻合。1996年，受台海局势的影响，中美关系高度紧张。当时澳大利亚霍华德政府跟随美国，迅速逆转了前任基廷政府对华的温和政策，改对中国强硬，支持美国派遣海军进入台湾海峡，并邀请达赖喇嘛窜访澳大利亚，粗暴干涉中国内政。特朗普政府声称中国为“战略竞争对手”，集中政治、经济以及军事力量对付中国。而后的拜登政府实际上延续了特朗普政府对中美竞争对抗关系的定性，采取了以“印太”战略为主导的对抗遏制措施，继续对中国保持强硬姿态。作为美国最忠实的盟友，澳大利亚跟随美国调整台海政策也不难理解。澳大利亚积极响应美国“印太”战略，维护所谓“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强化对美国的战略依赖，并依从美国强化安全合作。澳大利亚国立大学战略研究教授保罗·迪布认为，在两岸发生冲突的情况下，美国面临介入其中的风险；如果美国要求澳大利亚提供军事援助，澳大利亚别无选择，只能服从［30］。作为远离欧洲和北美的白人国家，澳大利亚认为只有站在美国一边才能维护其安全。那些在澳大利亚政界有所企图的人，首先争取来自美国的认可和支持必不可少。莫里森就因其在中国问题上的强硬态度而经常受美国官员“称赞”［31］。澳大利亚政客惯于谄媚献礼、取悦华盛顿政客，他们通过高喊反华口号来寻求美国的关注不足为奇。此外，美国在澳大利亚教育界和媒体智库中长期保持巨大影响力。一些大学中的“和平研究中心”被改名为“战略研究中心”，以期符合美国的利益，并企图将澳大利亚人的思想塑造成“反华”思维。此外，澳大利亚许多媒体和智库也受到美国的操纵，成为美国的宣传机器。

当然，中美关系紧张是一个重要的外部因素和主要的国际政治环境，但它并非澳大利亚对台海形势判断的唯一标准。澳大利亚长期持有的地区霸权心理加剧了其对中国崛起的戒备与防范，热衷于将自己标榜为“地区领导国家”和“首选合作伙伴”［32］。作为亚太地区“唯二”的白人国家，澳大利亚怀着固有的“零和思维”，面对与西方文化迥异的亚洲崛起，担心其地区霸权受到冲击和挑战，面临被战略孤立的可能性，因而对亚洲强国保持高度的警惕，提防任何可能影响其地区势力范围的力量。由于中国的力量增长速度快，澳大利亚担心贸易机会将被中国公司“夺走”，担忧中国不断上升的实力会“侵蚀”澳大利亚在太平洋地区的影响力。因此，澳大利亚便通过对台湾事务等中国内政加强干预并向中国施压，企图获得某种程度的砝码，对抗中国不断增长的影响力。

2．国内政治党争的推波助澜。政党政治对澳大利亚外交的影响相当明显。与工党对亚洲的态度相反，联盟党认为澳大利亚地缘政治环境日趋复杂，更有与中国发生“战争”的可能性。中右翼自由党领导的联盟控制议会后，澳大利亚便形成对中国强硬的政策路线，把应对“中国威胁”、对华示强视为赢得政治胜利的工具［33］。围绕议会选举竞争，澳相关政党在台海问题上表现出更强的攻击性，使中国成为选举的“选票提款机”。2022年5月，澳大利亚联邦议会举行全国选举。选举政治明显抬升澳大利亚政客对华政策的激进言论，联盟党与工党为争取选民支持，特别是执政党把对中国政策作为“催票器”，煽动民粹情绪，使得所谓“战鼓论”等强硬言论层出不穷。澳大利亚执政的保守派联盟利用台湾作为支撑其选举优势的棋子，在遇到麻烦时拼命地玩“中国牌”［34］，不断炒作“外部势力干预选举”，暗示其工党对手将向强大而“危险”的中国政府示好，从而显示其对中国强硬，凸显政敌对中国软弱屈服，以转移澳大利亚人对其国内施政弱点的关注，为谋求连任寻找理由。联盟党抨击对手工党阿尔巴尼斯为所谓中国“代理人”［35］，而工党也回击联盟党政府对中国的态度不够强硬。在中国和所罗门群岛签署安全协议后，工党猛烈抨击联盟党，指责其造成澳大利亚几十年来在太平洋地区最严重的外交失误，使澳大利亚面临更大的安全风险；如若工党胜出选举，会增加外交经费援助太平洋地区国家［36］。澳大利亚政客对“中国威胁”紧抓不放，政界的头面人物不断宣扬敌意和恐惧情绪，“对华鹰派”鼓吹与台湾建立更牢固的关系。

3．游说集团的煽动。澳大利亚媒体与智库在所谓“战鼓论”等强硬政策形成方面扮演了重要的推手，它们服务于军工集团利益。澳大利亚民众从媒体头条中，常常听到澳处于“与中国开战边缘”的信息和评论，这些信息激起他们对战争的恐惧。有证据表明，台湾当局为所谓“战鼓论”提供资金支持，近年来已向澳大利亚许多有影响力的智库捐赠上百万美元，尤其是向澳大利亚战略政策研究所提供资金。根据公开的年报数据显示，澳大利亚国防部每年向澳大利亚战略政策研究所提供400万美元的一次性拨款，占该机构年收入的37.5%。此外，美国国务院和“台北驻澳经济文化办事处”等海外机构提供资金多达195万美元，占该机构年收入的18.3%。几乎所有海外机构资助目的都指向中国［37］。战略政策研究所是一个鹰派组织，专门炒作“中国威胁”，构筑针对中国的负面叙事和虚假事实，被称为“澳大利亚改变中国看法背后的智囊团”。澳大利亚前驻华大使将其描述为“澳大利亚中国威胁论的设计师”，维多利亚州参议员金卡尔谴责这些智库同华盛顿携手推动“与中国的新冷战”［38］。该机构执行董事彼得·詹宁斯是制造中国“威胁论”、鼓吹澳军事介入台海的摇旗式人物，此人公开年薪高达44.5万澳元（仰赖金主资助）。詹宁斯妄称，台湾之于当代，就像1939年波兰之于欧洲一样；亚太地区和平与安全有赖于此，“它使我们与台湾的安全直接相关”［39］。拜登政府上台后，詹宁斯再度炒作澳大利亚必须准备好战斗，称解放军现在的能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如果美国在中国的“胁迫”下选择不大力支持台湾地区，这将极大地损害美国在日本、韩国、澳大利亚的信誉［40］。詹宁斯对美国媒体宣称，在“印太”地区建立强大的威慑很重要，因为中国大陆会认为代价过高，不值得对台湾进行军事冒险［41］。这些依附于澳大利亚政府机构和相关资助方的智库，充当“政治雇佣军”的角色。只要资助者希望得到证实和确认某种立场的“建议”，它们就提供相应的理论与舆论造势，如此就能继续得到资助。

（二）所谓“战鼓论”的政治目的

澳大利亚鼓动所谓“战鼓论”的鹰派人士希望通过散播战争威胁来达到政治目的。一方面，对内可以攫取更多政治利益。散播与中国可能发生战争的言论，能够为澳大利亚的鹰派人士带来政治利益。通过强调战争的威胁，他们可以在公众中塑造捍卫澳大利亚的强硬者形象。这种情绪的操纵可以使鹰派人士获得更多支持和认同，有助于他们在选民中树立形象，争取选民的选票，赢得选举胜利。鹰派人士希望通过散播战争言论来推动政府采取更强硬的对华政策。所谓“战鼓论”鼓吹者通常会选择特定的信息和事件来支持他们的战争言论，并通过采访、专栏文章、电视节目等手段进行选择性报道和强调特定的威胁，影响公众对局势的理解，从而形塑民众对战争风险的认知，激发公众的恐惧和不安全感。而当人们面临威胁时，更有可能支持强硬的政策和行动，以保护自身利益和安全。这些言论可以激起澳大利亚公众对中国的担忧，并对政策制定施加压力，推动政府采取更坚决的行动，如加强与台湾地区的关系、增加军费支出等。

另一方面，对外实现威慑与平衡。所谓“战鼓论”鼓吹者通过强调与中国可能发生战争的风险，试图塑造澳大利亚的形象，使其被美国视为坚定的地区安全保障者和抵抗中国影响的盟友。他们通过加强与美国及其他盟友之间的合作，进一步巩固澳美同盟，以增强对中国的威慑力量，在地区内寻求更多的安全平衡。这种言论可以促使美国增加对澳大利亚的支持和合作，构建对华政策的联合行动，扩大澳大利亚在地区事务中的影响力，意图在南太平洋地区事务中发挥更大的领导作用。同时，所谓“战鼓论”鼓吹者希望引起其他国家对中国的关注和担忧，加大对中国的警惕和抵抗，联合行动削弱中国在亚太地区事务中的影响力，维护澳大利亚及其盟友的地缘政治利益。

四、所谓“战鼓论”的影响及限度

澳大利亚政界、舆论界鹰派人士对介入台海冲突的言论总是不能自拔。然而，这些战争言论对中澳关系改善以及台海局势缓和造成了负面影响，引发国际紧张局势，加剧地区不稳定，有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后果。

（一）所谓“战鼓论”产生的后果

1．给中澳关系制造“政治噪音”。澳大利亚政客和媒体普遍对台海问题的历史经纬所知甚少，并且有一种反射性的倾向。所谓“战鼓论”鼓吹者往往将问题转化为“要么对中国强硬、要么向中国投降”的零和思维与二元对立的身份政治术语。一旦外交政策成为身份认同而非政策选择的问题，它就会缩小政治上妥协的可能性。在这种世界观下，每个让步都将被刻画成一种投降，而不是缩小分歧、寻求合作的努力。于是，以所谓“战鼓论”为代表的一部分澳大利亚政客频繁攻击中国，渲染“台海恐有一战”的论调，给中澳关系“火上浇油”，一定程度上加剧了两国关系的紧张。反华言论也在澳大利亚社会引起恐惧和不安全感。澳大利亚舆论界煽动仇视中国的运动引发社会上对澳华人华侨的攻击，要求澳华人“谴责”中国，否则将质疑他们对澳大利亚的忠诚，种族主义者更是对华人进行人身伤害。澳大利亚研究所进行的一项调查显示，42%的澳大利亚人担心中国可能“袭击”澳大利亚。这一调查结果与所谓“战鼓论”叫嚣战争不无相关。

2．甘当美国的“附庸跟班”。美国政府目前尚未明确作出将来要“防卫台湾”的保证，只是同意提高其“自卫”能力。澳大利亚一部分政客和媒体频繁发出的“好战”言论，实际上是对美国注意力的“吸引”和力量配置的“催促”。它让美国接收到的信号是，由于中国军事力量“咄咄逼人”，试图改变台海现状，西太平洋地区战争阴云密布，美国需要马上把军事力量往亚太地区转移部署，这样就会更加凸显澳大利亚的重要性。美国驻澳大使馆临时代办迈克尔·戈德曼曾透露，澳大利亚和美国在讨论应急计划，以应对在台湾海峡爆发军事冲突；不仅要使两国军队具有互操作性和良好的协同运作，而且还要进行战略规划 ［42］。美国国务卿布林肯宣称一旦台湾受到“攻击”，美国及其盟友将采取行动。澳前国防部部长达顿随即附和声称：“如果美国选择采取一项行动，我们不支持美国的行动，那是难以想象的。我们将与美国一道保卫台湾。”［43］这些人士妄想，在和平时期，澳大利亚在中国海域的常规潜艇行动可能会迫使解放军分散其反潜战力部署，以消耗其他领域所需为代价，在反潜战上投入资源；而在战时，则依托澳英美联盟中的澳大利亚海军（包括今后新编入服役的核潜艇）参与封锁行动，甚至阻断中国海上战略通道。

3．向“台独”势力喂“迷魂汤”。澳大利亚政客等一批人鼓动战争、加入美国“保卫”台湾以及让中国付出各种代价等言论，给民进党当局释放了错误信号，让台湾出现一种可以依赖澳大利亚的错觉，“台独”势力因此跃跃欲试。台当局宁愿相信，澳大利亚、美国会出兵“协防保护”台湾，如此中国大陆才不敢动武。顽固“台独”分子吴钊燮屡次与澳大利亚智库、媒体、议员等接触，声称正准备与中国大陆开战，呼吁澳大利亚和其他国家提供支持，敦促澳大利亚向台北派驻武官，以加强安全机构联络。例如，在接受澳大利亚广播公司采访时，吴钊燮声称希望澳大利亚增加对台湾在情报和安全方面的援助。蔡英文也感谢澳大利亚支持台湾，表示“维护我们共同的民主、自由和法治价值观”［44］。有了澳大利亚政客摇旗呐喊， “台独”分子叫嚣的战争言论自然契合澳大利亚、美国同行的“心意”，在挑衅大陆、挟洋自重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越走越险。

（二）所谓“战鼓论”面临的掣肘因素

当然，所谓“战鼓论”总体上属于政治造势，受到包括经济、舆论、政治、法律等因素的掣肘；台湾当局指望澳大利亚介入并不明智，实乃玩火自焚。这种做法面临着地缘政治紧张、经济后果和国际声誉影响等一系列风险和挑战，必将以失败告终。

1．所谓“战鼓论”有悖于经济利益。在过去十多年里，中国是澳大利亚最大的商品和服务贸易伙伴，占其全部出口收入的32.2%；美国位居第二，仅占市场份额的8.2%［45］。澳大利亚的矿产、农业、教育、旅游、酿酒等行业因中国市场而繁荣，从业者也因与中国贸易合作赚得盆满钵满。2020年，澳大利亚跟随美国在系列问题上挑衅中国利益，波及贸易领域。煤炭、木材、大麦、棉花、牛肉、食用油、龙虾和葡萄酒等多类产品都受到严重冲击。鉴于中国的庞大规模，与中国的贸易关系在短期内无法被取代。这意味着，无论喜好如何，澳大利亚各方都会争相分享中国发展红利的盛宴，也不得不承担与中国发生冲突的巨大风险。目前，中澳正在开展贸易谈判，进展比较顺利，澳大利亚助理贸易部长艾尔斯2023年4月访华讨论双边贸易问题。当月，中国外交部副部长马朝旭访澳，举行中澳外交部政治磋商，这是六年来访澳的最高级别中方官员。中澳关系改善迹象对所谓“战鼓论”也给予了一定的政治牵制。不过，双方的贸易情况仍需要一定时间才能得到较大改善。所谓“战鼓论”漠视与中国交好的巨额经济利益，迎合美国及特殊利益集团，必然会损害其经济利益。这种刻意制造台海冲突氛围的妄言以及与中国爆发战争的恐吓，对澳大利亚的经济利益造成无法承受的灾难。

2．所谓“战鼓论”未获普遍民意支持。事实上，澳大利亚使用武力干预台海局势并没有获得大多数民众支持。在过去的两三年里，有关战争的讨论越来越多，针对中国的负面舆论持续发酵，但真正支持武力介入台海的人却没那么多。即使在“战鼓论”甚嚣尘上的2021年，洛伊研究所开展的一项“民意调查”显示，当被问及若中美爆发军事冲突澳大利亚应怎么办时，57%的受访者称澳大利亚应该保持中立［46］。另一项民意调查显示，大多数澳大利亚人（68%）表示只有在联合国授权的情况下，澳大利亚才应支持美国的军事行动；更少的受访者（34%）表示会支持在亚洲采取军事行动，例如台海冲突［47］；只有21%的澳大利亚人准备为支持“台独”而发动战争，40%的人反对，39%的人未作决定［48］。从这些民调数据可以看出，支持“台独”对澳大利亚没有好处，大多数澳大利亚人不会想冒着危险为他人参战。大打所谓“中国威胁论”为选举牌的联盟党在选举中下台即是明证。

3．所谓“战鼓论”不具法律支持地位。美国若要求澳大利亚在台海冲突中一起作战，澳方该如何应对一直存在争论。悉尼大学国际法教授本·索尔尖锐地指出，若像澳大利亚这样的国家考虑与拥有核武器的中国开战，公众就应该知道战争是否合法，而不仅是出于对“台湾民主”的政治“同情”或西方遏制中国的战略偏好的产物。索尔进一步指出，每个国家都有权维护对自己领土和人民的权威，包括通过强行镇压分裂主义。西方干涉中国内政以协助台湾，将是对中国的非法使用武力和刑事侵略［49］。休·怀特认为，《澳新美条约》第四条中的“太平洋地区”不包括台湾地区［50］。条约文本没有直接规定澳大利亚有义务“保卫”台湾。澳大利亚国立大学战略与国防研究中心高级讲师伊恩·亨利认为，澳大利亚对澳新美联盟处理台湾问题的义务微乎其微，不采取行动造成的潜在联盟后果被夸大了［51］。因此，澳大利亚军事介入台海争端不仅没有国内法的支持，更没有国际法上的合法性、正当性。

五、所谓“战鼓论”的未来走向

澳工党政府上台后，原联盟党政府高调炒作的所谓“战鼓论”声势有减弱的迹象，其走向如何，将继续受到中澳政治氛围、经贸关系以及美国对华战略的影响。

一方面，“战鼓论”在政策影响上将会走弱。伴随鼓吹战争论调的政客下台，“战鼓论”对工党政府台海政策的影响不能与莫里森政府时期同日而语。所谓“战鼓论”政治噪音尽管在台湾问题上发表了不少好战的言论，但从未改变澳大利亚“一个中国”政策的事实。阿尔巴尼斯政府一再强调同中国保持合作，希望以沟通交流来解决两国之间的贸易摩擦问题。阿尔巴尼斯上台后就多次表达了访华的积极意愿，表示将在适当时间访华；继续主张消除澳中之间任何贸易障碍，并形容两国为“两个伟大的国家”［52］。双方在外交上也确实凭借一系列出访交流活动达成一定的共识。澳大利亚新政府多次重申对“一中政策”的承诺，表示尽管双方不可避免地存在分歧，但希望建立稳定的澳中关系，尤其是在贸易方面保持稳定［53］。两国外交关系开始逐渐升温。2022年11月，在G20印尼峰会期间，阿尔巴尼斯与习近平主席举行会晤时表示澳中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符合双方共同利益。澳方愿意通过建设性、坦诚对话沟通缩小分歧，推动澳中关系稳定发展。2022年12月，黄英贤访华并举行第六轮中澳外交与战略对话，表示要恢复和发展各领域沟通交流。阿尔巴尼斯表达了访华的积极态度，将会接受访华的邀请［54］。2023年11月6日，习近平主席会见来华进行正式访问的澳大利亚总理阿尔巴尼斯。阿尔巴尼斯成为7年来首次访问中国的澳大利亚在任总理，表示“澳方坚持一个中国政策，愿同中方积极推进两国关系稳定发展”。双方同意恢复中澳总理年度会晤、中澳外交与战略对话、中澳战略经济对话、中澳部长级经济联委会及其他政府间对话机制。在澳大利亚惠特拉姆前总理访华50周年之际，这一访问为中澳关系修复增添了一些暖意。随着两国政治关系氛围改善，中澳开始就大麦争端达成协议。澳大利亚统计局2023年4月公布的数据显示，该国当月对中国的出口额达到128亿美元，环比增长28%，同比增长31%，创历史新高［55］。通过高级别的互动和访问，中澳双方有机会重塑互信和友好关系，减少紧张局势，增进合作的机会。这是中澳两国一度冰冷关系解冻的重要迹象，表明两国关系正朝着积极的方向发展。

未来，工党政府对台立场预期不会改变，但是表现方式会更为低调，其希望改善中澳经贸关系，不会刻意炒作战争议题，且不赞同所谓“战鼓论”的激进主张。工党政府在涉台象征性表态时会讲求成本管控，避免成为中国“火力”反击的主要对象。对于接触派来说，充分发展与中国这一最大贸易伙伴的关系符合澳大利亚的利益。澳国防部部长马尔斯表示，前政府的说话方式总是好战，新政府则寻求改变语气。在美国时任众议院议长佩洛西窜台后，黄英贤发表声明“谴责”中国大陆发射弹道导弹，呼吁各方缓和紧张局势，但被问及如果在台湾问题上发生冲突，澳大利亚是否会支持华盛顿时，黄英贤称不会回答假设性问题［56］。这实际上是回避军事冲突问题，降低了声调。黄英贤表示，虽然两国关系无法回到15年前的状态，但澳政府正在寻求稳定与中国的关系，通过外交努力降低台湾问题上任何潜在冲突的热度，并警告国内媒体和政界不要“疯狂”地猜测战争［57］。2023年6月，在新加坡香格里拉对话会上，马尔斯称，该地区内部冲突是可以避免的，但不希望看到台海现状有任何改变［58］。迄今为止，美国尚未对阿尔巴尼斯政府稳定与中国关系的努力发表公开评论。但据洛伊研究所称，美国外交官私下里警告澳大利亚要谨慎［59］。澳大利亚对此认为，在与中国打交道时，必须“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合作”，但“在必须反对的地方……始终以我们的国家利益为重”［60］。整体上看，澳大利亚政府倾向采取地缘政治平衡行动，在中美之间走“地缘政治钢丝”，比如阿尔巴尼斯在访华前后两次访问美国，寻求进一步巩固关系。阿尔巴尼斯希望通过沟通和接触的方式稳定关系，展现了其外交路线的务实风格。

另一方面，所谓“战鼓论”在军事布局上仍存空间。澳大利亚和中国尽管就台湾问题“开战”的可能性很小，但就其本质而言，国防政策是在低概率、高后果的事件领域运作，中国仍需保持高度警惕。莫里森政府卸任前宣布在“中国和俄罗斯构成战略风险”的情况下，推出380亿美元的国防扩张计划，计划在几年内把国防军规模扩充至10万人，达到越南战争以来的最大规模，澳军将进入战时状态［61］。同时，澳大利亚也没有放弃同美国的军事政治合作，阿尔巴尼斯仍旧将澳英美联盟作为澳大利亚外交与安全的关键方向，不断推进同英美两国的核潜艇协议。工党政府尽管不会像联盟党政府那样敌对地炒作战争威胁，但坚持反对所谓“单方面改变台海现状”政策。澳国防部部长马尔斯声称，东海、南海以及台湾周边地区的航行自由对澳大利亚国家利益至关重要［62］。这位新任国防部部长上任第二个月即承诺将澳美军方合作从互操作性发展到互换性。阿尔巴尼斯政府承诺继续增加军事力量，不会让国防开支低于联盟党政府的目标（即占GDP的2%）。这得到了相当数量的民意支持。洛伊研究所2022年的一项民意调查显示，大多数受访者支持增加军费开支，多数人认为中国在未来20年内将成为澳大利亚的“军事威胁”［63］。2023年4月，澳大利亚政府发布一份报告，提出准备进行自二战以来最大规模的军备改革，将优先考虑远程精确打击能力、制导武器的国产化，并将北部基地打造成威慑对手、保护贸易路线和通讯的据点［64］。

为支持美国，澳大利亚军方往南海派出舰船和飞机，积极寻求深化与美国的军事关系。在澳英美联盟机制下，美澳军事合作达到一个新的顶点。澳美联合研究开发高精尖武器，深化国防工业基础合作，加强“印太”地区的联盟行动，实施联合情报搜集，建立联合后勤和维持中心。澳支持美国加强“印太”军事部署，进行更多联合演习。澳大利亚舰机与中国频繁对峙。同时，澳大利亚加入“五眼联盟”一起指责中国为针对美国“关键基础设施”网络攻击的幕后黑手。澳内政部长克莱尔•奥尼尔声称：“澳大利亚政府永远不会在我们的国家安全问题上妥协。”同样，“战鼓论”者、澳影子网络安全部长詹姆斯•帕特森表示，政府需要对中国采取更强硬的态度［65］。从这个意义上看，面对中澳关系有所缓和的态势，所谓“战鼓论”鼓吹者并不甘心，仍将继续制造杂音和噪音，试图对中澳关系特别是台海问题产生负面影响。

六、结语

未来几十年，澳大利亚将面对各种战略和经济问题，其中几乎每个问题都将受到中美地缘政治竞争的影响。目前，中美之间的战略竞争已成常态化，而作为美国在“印太”地区最重要的盟友之一，澳大利亚将继续在美国的战略引领下发展其安全、外交和经济政策。尽管如此，澳大利亚也将努力寻求与中国保持建设性和稳定的关系。当然，受到内外因素的影响，中澳之间仍可能出现摩擦。澳大利亚的主要政党对待中国的政策相似多于不同，倾向于亲美路线，并未出现核心战略的重大变化。澳大利亚盲目追随盟友犯下过一系列历史错误，包括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自行派兵参战；越南战争时，澳大利亚政府未收到任何出兵要求却主动派兵参战，以及在伊拉克战争中轻信美国有关“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虚假情报并直接参与战争。过去的历史教训一定程度上会让澳大利亚认识到盲目跟随盟友所带来的巨大风险，强调在外交政策上需保持独立自主和审慎的态度。尤其对于以务实为出发点的工党而言，采取稳健的对华政策并在处理台海问题上谨慎行事至关重要。“战鼓论”等强硬声音有损澳大利亚的根本利益，并不是主流观点。未来，无论哪个政党执政，只有采取独立自主和务实的外交政策，澳大利亚才能在国际环境的复杂变化中保持灵活性和适应能力，实现国家长期利益最大化，成为区域和全球事务中负责任的国际参与者。

对中国来说，发展稳定的中澳关系、促进地区和平稳定有助于本地区各方利益。一是反对战争言论。澳大利亚政界、媒体和智库中的鹰派反华势力鼓吹战争言论，不仅煽动敌意情绪，还可能导致不必要的紧张局势。对于那些所谓“战鼓论”和“仇华论”，我国要义正词严地驳斥，反对损害两国关系健康发展、煽动地区动荡不安的行为。二是寻求长期对话。与澳大利亚政界、媒体、智库和社会各界有关人士进行长期对话，是增进相互理解的重要手段。中国应该积极寻求机会，提供平衡和客观的信息，帮助澳大利亚人客观理解中国，树立相互尊重、合作共赢的正确认知，并通过他们的影响力传递积极信号，以消除误解和偏见。这种对话有助于澳大利亚加深对中国的真实情况和多元观点的理解，为双方建立互信奠定基础。三是活跃各界交流。扩大中澳两国民间交流的广度和深度，这不仅面向政府官员，还包括友好人士、学者、专家和商界人士。两国民间通过参加相关活动、会议和论坛等，开展更多形式的学术、文化、体育等交流与合作，有利于放大澳大利亚对华关系的理性声音，争取更多支持力量。四是充实合作纽带。贸易合作是中澳关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也是推动两国关系向前发展的重要因素。中澳双方应继续加强互利互惠的贸易合作，加强地方合作项目，共同构建平等相待、求同存异、互利合作的中澳关系。五是妥善解决分歧。中澳两国存在一定分歧在所难免，关键是如何管控这些分歧，找出合作共识，强调通过对话、合作和互相理解，努力找到解决问题的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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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Andrew Greene．Liberal Senator Eric Abetz calls for full diplomatic relations with Taiwan and an end to Australia's‘One China’policy［N/OL］．ABC News，（2021-10-29）［2023-09-20］．https:// www.abc.net.au/news/2021-10-29/liberal-senator-eric-abetz-pushes-for-taiwan-to-be-recognised/100577250．

［45］  Australia’s goods and services by top 15 partners 2020-21［EB/OL］．［2023-09-22］．https://www. dfat.gov.au/trade/resources/trade-statistics/trade-in-goods-and-services/australias-trade-goods-and-services-2020-21．

［46］  War over Taiwan［EB/OL］．［2023-09-22］．https://poll.lowyinstitute.org/charts/war-over-taiwan/．

［47］  Military action under ANZUS［EB/OL］．［2023-09-26］．https://poll.lowyinstitute.org/charts/ military-action-under-anzus/．

［48］  Should Australia Go to War with China in Defence of Taiwan［EB/OL］．（2021-07）［2023-09-26］．
https://australiainstitute.org.au/wp-content/uploads/2021/07/P1102-Should-Australia-go-to-war-with-China-in-defence-of-Taiwan-WEB.pdf．

［49］  Ben Saul．Would a war over Taiwan be legal［EB/OL］．the Interpreter，（2021-10-14）［2023-09-28］．
https://www.lowyinstitute.org/the-interpreter/would-war-over-taiwan-be-legal．

［50］  有关《澳新美条约》文本，请见澳大利亚议会：The ANZUS Treaty［EB/OL］．（2023-09-28）［2023-10-02］．https:// www.aph.gov.au/Parliamentary_Business/Committees/Joint/Completed_Inquiries/jfadt/usrelations/appendixb．

［51］  Iain Henry．ANZUS and Taiwan：What are Australia’s obligations［EB/OL］．［2023-09-30］．https:// www.anu.edu.au/events/anzus-and-taiwan-what-are-australia%E2%80%99s-obligations．

［52］  Australian prime minister’s visit to China to be locked in at‘appropriate time’ ［N/OL］．Reuters，（2023-06-25）［2023-09-30］．https://www.reuters.com/world/asia-pacific/australian-pm-visit- china-be-locked-appropriate-time-2023-06-25/．

［53］  Australia seeks stable ties with ‘great power’ China，minister says［N/OL］．Reuters，（2022-09-23）［2023-10-02］． https://www.reuters.com/world/china/australia-seeks-stable-ties-with-great-power-china-minister-says-2022-09-23/．

［54］  Australia PM Albanese says has not received invitation for China visit［N/OL］．Reuters，（2023-04-25）［2023-10-02］．https://www.reuters.com/world/australia-pm-albanese-says-has-not-received-invitation-china-visit-2023-04-05/．

［55］  International Trade in Goods and Services，Australia［EB/OL］．（2023-04-25）［2023-10-06］．
https://www.abs.gov.au/statistics/economy/international-trade/international-trade-goods-and-services-australia/mar-2023．

［56］  Mike Cherney．Australia，a Key U．S．Ally，Calls for Calm Over Taiwan［N/OL］．the Wall Street Journal，（2022-08-02）［2023-10-08］．https://www.wsj.com/livecoverage/nancy-pelosi-taiwan- visit-china-us-tensions/card/australia-a-key-u-s-ally-calls-for-calm-over-taiwan-Gjus1GzTXugxkOOG4m2Y．

［57］  Mitch Ryan．Australia seeks to rebalance ties with China after three-year freeze［N/OL］．Nikkei Asia，（2023-04-23）［2023-10-09］．https://asia.nikkei.com/Politics/International-relations/ Australia-seeks-to-rebalance-ties-with-China-after-three-year-freeze．

［58］  Charmaine Jacob．China may be ‘disruptive’ and fueling anxiety — but talks must continue，defense chiefs say［N/OL］．CNBC，（2023-06-5）［2023-10-12］． https://www.cnbc.com/2023/06/ 05/china-is-a-threat-but-talks-must-continue-germany-canada-australia.html．

［59］  Philipp Ivanov．Australia’s delicate dance with the United States and China［EB/OL］．（2023-04-12）［2023-10-15］．https://www.lowyinstitute.org/the-interpreter/australia-s-delicate-dance-united-states-china．

［60］  Jack Lahart．Has Australia solved the China puzzle［N/OL］．Politico，（2023-10-23）［2023-10-23］．
https://www.politico.eu/article/australia-solve-china-puzzle/

［61］  Andrew Greene．Defence to grow to largest size since Vietnam War，increasing by nearly 20，000 people by 2040［N/OL］．ABC News，（2022-03-10）［2023-10-16］．https://www.abc.net.au/news/2022- 03-10/defence-workforce-growing-2040-national-security/100896902．

［62］  U．S．Australian Defense Leaders Stress Importance of Alliance System［EB/OL］．（2022-10-01）［2023-10-18］．https://www.defense.gov/News/News-Stories/Article/Article/3176948/us-australian-defense-leaders-stress-importance-of-alliance-system/．

［63］  Lowy Institute Poll 2022［EB/OL］．［2023-10-12］． https://poll.lowyinstitute.org/report/2022/．

［64］  Nicola Smith．Australia prepares for biggest arms shake-up since Second World War［N/OL］．The Telegraph，（2023-06-04）［2023-10-20］． https://www.telegraph.co.uk/worldnews/2023/06/04/ australias-biggest-defence-overhaul-since-ww2-counter-china/．

［65］  Jake Evans．Australia joins intelligence partners to blame China for US infrastructure cyber-attack［N/OL］．ABC News，（2023-05-25）［2023-10-23］．https://www.abc.net.au/news/2023-05-25/australian- intelligence-blames-china-for-us-hack/102390024．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加速演进的理论和实践研究”（23ZDA023）

引用格式：戴维来．澳大利亚台海政策辩论及延续：成因、影响与走向［J］．统一战线学研究，2023（6）：145-162．